爆炸声在兰州城炸响 8月,是塞上古城兰州一年中的黄金季节,瓜果飘香,气候宜人。不堪忍受南方酷暑的人们便成群结队西行,纳凉观光旅游,全省、全国,甚至一些世界性的节会纷纷选在这个季节举行。此时的兰州城可真是游人如织,繁花似锦,夜夜笙歌,人间仙境……就在游人乐不思蜀之时,早就绷紧神经紧盯着全市上下治安动静的兰州警方明白:这个时候可是最容不得出问题的关口,可得严防死守。
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奇怪,越怕鬼就越见着鬼了。年8月14日下午,突然而起的爆炸声,在一家“狗不理”餐馆门前的停车场上炸响,所幸没有人员伤亡。餐馆老板受到勒索二十万……
“8·14”爆炸案还没有什么眉目,第二天下午,位于兰州东方红广场的本市最大的百货超市——国芳百盛商场报案,超市受到不把二十万送到,就将引爆炸弹。
商场立即停业清客,便衣警察秘密进入现场……
时任甘肃省公安厅副厅长、兰州市公安局局长姚远召集各有关单位负责人,研究“8·15”国芳百盛爆炸案及“8·14”狗不理餐馆爆炸案的侦破工作。综合来自侦查、技术、走访诸方面的情况分析,这两起爆炸案可以并案侦查。
省厅、市局、分局、派出所民警相继赶到国芳百盛,封场之后,调来警犬、探测仪,在偌大的商场中逐层逐段搜索。要将整座大楼搜索一遍,以正常速度,最起码要到16日的凌晨。姚远站在国芳百盛商场对身边的各路领导说:再来上两个这样的浑蛋,我这可就拉不开栓了,能动用的手段,能动用的机器,全给我上,越快越好。收拾一个,放松一片。可不敢掉以轻心,天知道这之后还会有什么烦人的鬼东西在等着我们呢。
还真的让这位老侦查员出身的领导不幸言中。那烦人的鬼东西接踵而至。 就在警方为“8·14”、“8·15”爆炸案上下忙乎,还没有理出个头绪的时候,8月16日凌晨零时58分,兰州市城关区省内最大的蔬菜、海鲜批发市场——张苏滩蔬菜、海鲜批发市场门前,一辆车牌为青A-87××6的跃进牌中型拉鱼罐装货车,停靠在一辆车牌为蒙M-×××××的大型货车旁,双方人员谈妥准备装鱼时,突然发生爆炸……
装鱼车周围有七个人不同程度受伤,医院。车主王善才是西宁来兰州拉鱼的鱼贩。他的儿子王海宁伤势严重,生命垂危。
接到报案后,姚远当即指派时任兰州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黄大功率部赶往现场。根据任务的划分,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是此特大爆炸案的主侦,大队长陈润泉立即会同省厅刑侦总队暴力案件侦查科科长杜孜学赶往现场。
二大队副大医院,抓紧时间对所有受伤者进行调查取证。
被炸断两根手指的王善才情绪非常激动:是那帮坏干的,他们是冲我来的,目的就是炸死我……
他们是谁?
就是西宁渔市的郭玉祥、祥子他们干的。
为啥要炸你?
就是为了不让我拉鱼啊……这些他妈的也太狠了些,伤天害理啊,看把我儿子都炸成啥样了?畜生啊……
受害人及指向的犯罪嫌疑人都在邻近的青海省城西宁市,黄大功即率领侦查人员连夜赶往西宁,请求西宁警方给予援助。
接到案情报告的甘肃省省长助理、甘肃省公安厅厅长何挺,立即中止自己在河西走廊的调研工作,火速返回省城兰州。急急赶回兰州的何挺顾不上休息,立即召集甘肃省公安厅、兰州市公安局主要领导召开紧急会议,专门部署侦查工作,提出明确要求:各参战单位领导、侦查员一定要思想认识到位,从社会大局的稳定、反恐反黑的高度认识,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破获此案,狠狠打击此类犯罪的嚣张气焰。何挺当场表态:省公安厅对此案的侦查工作从人力、技术、财力上大力支持,案件不破,人员不撤。 甘、青两省警方联袂出征 8月16日,爆炸案发生的当天,时任公安部部长的周永康批示:请何挺同志组织精干力量,抓捕涉案成员,从速侦破此案,以稳定社会人心。
公安部副部长张新枫、公安部五局局长杜航伟就此案分别作了多次批示,即时派出专家组赴兰州进行技术指导。随后派出五局副处长程伟坐镇西宁督导、协调甘肃、青海两省警方的侦查工作。
现场勘查报告很快送到案情分析会上。
爆炸现场位于兰州城关区张苏滩蔬菜水产批发市场三门市部批发区南侧马路上,炸点位于车牌为青A-87××6跃进牌货车车厢上焊制的水罐顶部右后方,系悬空爆炸。现场提取到黑色尼龙包骨架和正面有“昊圣”、背面有“haosheng”字样的铸铁材质的转接口,双面焊接的制式集成电路板残片以及炸药残留物、铁屑、钢珠等……这些附加之物,目的是为了增大杀伤力。爆炸装置系遥控引爆,遥控半径在50米左右。所使用的炸药为氯酸盐混合炸药,系通过蓄电池加热电阻丝引爆。专家指出,这种炸药在民国时期就已经使用,因炸点低、容易引爆,又被称为“砂糖炸药”。其性能不稳定、安全性差,近年来在民爆市场上几乎已经不使用了……
调查中得知:王善才带着儿子王海宁、司机等人开着那辆跃进车,和往常一样,在16日凌晨从西宁赶往兰州张苏滩渔市拉鱼,一切正常。和老主顾霍某的拉鱼车并在一起,父子俩往自己的鱼罐中贮水准备装鱼时,爬到车上的王海宁抬眼看到驾驶室顶部放有一黑色尼龙包,便不经意地拿起,把手伸进包内想探个究竟,没想到……
要实施爆炸,犯罪嫌疑人必须具备以下条件:认识受害人及使用的车辆;基本掌握其抵达兰州的运鱼时间、地点等活动情况;有接触和获取制作爆炸装置的条件,具有一定的无线电遥控组装技能;可能有交通工具;可能系团伙犯罪,人员应在两人以上;从作案的手法,现场不留痕迹,以及时间、地点的把握上看,老到干练,很可能有过犯罪经历。
在案情分析会上,甘肃省公安厅副厅长、兰州市公安局局长姚远、省厅刑侦总队总队长胡义、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胡静汉、副支队长黄小平、周建等,经过综合分析基本确定了侦查方向和范围:以受害人王善才、王海宁在青海、兰州两地来往的关系为重点,特别排查与其有利害关系、情仇冲突、债务纠纷的关系人与事,查清此案的犯罪动机。其中,王善才所提供其在渔市生意上的西宁关系人郭玉祥、于洪强、李小二等人应是调查的重点;围绕现场提取到的物证残留物,以西宁、兰州两地为重点展开调查,确定爆炸装置来源;做好爆炸现场周边的调查走访,力争做到不放过发案时段经过此处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辆车,从中摸排出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所使用的交通工具;同时在兰州市,特别是城关区、七里河区宾馆饭店、洗浴场所进行调查摸排,犯罪嫌疑人携带或制造爆炸装置,在这些地点落脚藏身的可能性甚大。
爆炸案件最重要、也是最难的环节就是证据的取得。姚远强调:在证据没有获得之前,不要轻易动人。必须将此案办成铁案。
公安部将此案列为年第14号督办要案,指令此案的责任方为甘肃省公安厅、兰州市公安局、青海省公安厅、西宁市公安局。在公安部的督促下,两省、两市公安机关联合成立了“8.16”专案指挥部。指挥部设在青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主管全省刑事侦查工作的青海省公安厅副厅长任三动,负责省、市两级侦查力量的调配和与甘肃警方的协调。
为了此案的侦查工作,紧急集结百多号警员分成若干个不同工作方向的工作组,急急奔走在西宁—兰州、甘肃—青海的唐蕃古道上。 确定爆炸装置地点 8月18日,兰州警方在兰州兰新电子市场,将在此购买制造爆炸物器材的犯罪嫌疑人刘烈抓获,在罪证面前刘烈供述了为了钱财制造“8·14”狗不理餐馆门前爆炸案和预谋制造“8·15”国芳百盛爆炸案的罪行。刘烈为新疆人,流窜来兰,穷困潦倒,为勒索钱财制造恐怖爆炸,结果是钱没见着一分,身陷囹圄。
“8·14”、“8·15”两起爆炸案的迅速破获,顿时卸去了压在专案组民警心头的一块重石。警方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对付“8·16”爆炸案。
一道难题解了,另一道难题又挡在面前。
在各路工作齐头并进之时,爆炸装置是在青海放上车的,还是在兰州放上车的疑问,必须得到正确的解答。这关系到实施爆炸的犯罪嫌疑人来自什么方向、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关键问题。专案组决定进行一次侦查实验。
时任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副大队长傅强等人开着一辆租赁来的相似的运鱼车,将一个和装爆炸装置分量差不多的黑色提包放置到车顶原来放包的位置,从西宁的鱼市经兰海高速公路,开往兰州方向。用当时王善才他们行驶的速度,一路开将过来,拉到张苏滩爆炸现场,那个包好好的,没有掉下来。也就是说,那个装爆炸装置的黑包,有可能是在青海西宁放置的。
当这辆车进入兰州市市区时,坐在车上的傅强一直 由此可以推断,爆炸装置一定是犯罪嫌疑人卡准时间,预先在兰州雁滩水产批发市场候着,等待这车一来,那家伙趁市场上人多混乱,将装有爆炸装置的黑色提包放置到此车车头的顶棚上,然后溜到一边,待瞅到王家父子注水装鱼、特别是当王海宁爬到车顶,发现那个黑包后,那个凶手按下了遥控器,爆炸装置顿时凌空爆炸,达到了最大的杀伤效果。
凶手在兰州停顿的时间应该不短。兰州方向的调查一步紧追一步,青海方向的调查工作亦在紧锣密鼓地开展。可就在这时候,兰州方面的侦查工作遭受意外的打击。兰州方面专案组的主力干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陈润泉大队长,在去西固调查一条线索返回的路上,半夜路过七里河白云观时,和一个酒醉驾车的司机撞了车,陈润泉膝盖骨粉碎性骨折、王伟右脚骨折,车上的其他警员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撞伤。没办法,受伤的陈润泉、王伟等人,医院接受治疗。
受此打击的兰州专案组,没有叹息,安顿好病床上的战友,掸落肩上的尘土,将难言与苦涩、辛酸与沉重和着泪水一并强咽到肚子里,披挂上马,继续前行。 鱼市迷雾重重 虽然受害人指控西宁鱼市的操纵者是爆炸案的嫌疑人,但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撑。有关这方面的调查,只能悄然从外围进行。受害人来自青海西宁,其所产生的孽缘依常理应该还在西宁市,可整个西宁市硬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发案前后,王善才所提供的那些可能涉案的犯罪嫌疑人,竟没有一个离开过西宁,期间也没有一个可供警方切入的电讯资源。
踏雪无痕,两地办案警方都感到此案的棘手:看来对手事前做过周密的计划,早已想好了对付警方的办法,这次算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8月26日,甘肃省公安厅主管全省刑侦工作的副厅长李宗锋驱车赶往青海西宁,看望在此工作的甘肃省厅、兰州市局的刑警,并连夜召开案情分析会,了解侦查工作的进展情况。
8月27日,在坐镇西宁的公安部五局二处副处长程伟的主持下,召开了有甘肃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宗锋、青海省公安厅副厅长任三动参加的联席会议,确定了下一步工作的思路和指向。
9月3日,在“8·16”案情工作汇报会上,姚远再次强调证据意识:一定要在做足前期调查摸排工作的基础上,才能动手抓人。一旦下手,必须狠、准、猛,切忌形成打蛇不死反为其伤的被动局面……
这就是甘肃、兰州刑警领导扎实的工作作风。这样的领导统领下的刑警,才能扎扎实实,一步不乱。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教导员张世峰就是一位工作十分扎实的基层领导。
“8·16”爆炸案发案之始,张世峰就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员,从医院受害人身上调查到犯罪嫌疑人指向青海西宁的张世峰,在当天清晨和副局长黄大功、省厅的杜孜学等人急急赶往西宁。此后,这位头发鬈曲,面相爽朗,个头挺拔,看上去很有几分彪悍的汉子便驻扎在了西宁,直到十二月底案件破获。
作为一名在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已经三十多年的老侦查员,张世峰自然有一套自己的侦查思路。主要受害人王善才指控的那伙盘踞在西宁鱼市堪称渔霸的人,并非空穴来风,应该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在多年的一线刑侦工作中,张世峰从爆炸现场的惨状明显地看出,犯罪嫌疑人实施爆炸时,下手凶狠,毫不留情,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没有深仇大恨,谁会这么干?谁能这么去干呢?
张世峰从王善才周边的人际关系、平常交往圈中了解到,此人从老家河南来西宁贩菜开始,一步一步辛勤劳作,艰苦积累,这两年才有了些家财,购买车辆,行走甘青线,专门贩鱼,成为独行于西宁鱼市贩鱼体系之外的“个体户”,跟前也就围绕着一帮子有利害关系的老乡。他的异军突起触犯了原有的贩鱼团伙的垄断利益,矛盾冲突怕就是由此而生……
王善才遭受此番致命的打击,受益的一方只能是那些贩鱼团伙,必须从这些人入手,才能理清那乱麻一样的头绪。那看似风平浪静的西宁鱼市,便是张世峰和他两地的战友紧紧咬住必须调查清楚的对象。
青海西宁虽然盘踞在青藏高原之上,但连接全国各地的航线、铁路线四通八达,特别是西宁—兰州高速公路的开通,让这座城市的居民每天都能吃到鲜活的水产食品。贩运、销售这些货物,自然使得唯利是图的商人们蜂拥而至。
看到是金山,但进山的人不一定都能挖得到金子。识水性,认路数,懂行情,会经营,有人脉,有资金支撑的,慢慢做大做强了;而那些不谙水性不知深浅的,徒搅了一蹚浑水,狼狈不堪地爬上岸来,晕头转向。
经历风雨,在青海西宁市面上能留存下来的鱼贩为了共同的利益,结成松散的联盟。但这种联盟常常被一些突然闯入者搅得乱七八糟。特别是一些节前节后挣钱的关键点,一些野蛮的侵入者让他们损失惨重。为了阻止外来者的掠夺,已在此处站稳脚跟的经营户联合起来,制定更有强制性、约束性的规则。
经过几年的培育,青海西宁的水产消费群体、市场基本形成,每天消费水产的数量,业内人数称之为方,大致确定在了一定的范畴。水产经营有其特有的规律性。凌晨从兰州运过来的活鱼,一天卖不掉,就会成为死鱼,价钱马上下跌几成。如果是死了的鱼,再隔一天脱不了手,就得亏本了。所以每天进鱼的数量,必须限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才能既确保足够的供应,又确保利润的获得。
于是水产市场经营实力团伙和横行在市场上的拳力(拳头力量的简称)团伙自然而然地结成水产经营帮派,由拥有实际经营活鱼批发的经营户和负责维护市场经营秩序的拳力户组成,俗称入干股。在西宁有名的“汽车六厂”、“海湖路”水产批发市场,拥有经营实体的代表人物是马氏三兄弟等人,拳力组的主要成员就是刘随安、郭玉祥、于洪强、李老二等人,郭、于二人还是姐夫小舅子的关系。这些人混迹市场多年,已为自己在这条生财道上抢到了一席之地。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这伙靠拳头立足这块码头的主儿,可是什么事都能做、什么狠事都敢做。
他们的运作程序是马某等人的运鱼车队,从兰州、宁夏等地将鲜鱼运回西宁,直接交给拳力组,经他们的手批发给散户。依事前双方的协议,除交足马某他们拉鱼的运输费用、利润后,便是入干股拳力组这伙人的所得。用兰州的话来说:这伙人可真正是鸭子的爪爪联手,捆到一块去了。
实力组、拳力组结成一个可以控制垄断西宁鱼市的团伙,任何一个不速之客、新来市场的外来户,都会被他们视为抢夺他们既得利益的敌人,必驱之而后快。一个个想方设法往这里插足伸手的逐利者大都遇到利益团伙强有力的反击,个个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不过也有个别不信邪的主儿,王善才算得上是一个威胁力甚大的杀入者。 郭玉祥、于洪强便直接找到王善才谈判,开出的条件是:只要你不来搅和这个市场,不再拉鱼,每月白给你多少多少钱,行不?
一脸皱纹的王善才没有吭声,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来,望着高原那湛蓝湛蓝的天空:我愿意这样吗?我这也是逼的……说完这话,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老王一定是嫌少了。郭玉祥、于洪强和自己的那伙人商议之后,决定将收买的价码加大。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又将王善才堵在鱼市:老王——我们将上次开出的价码翻上一番怎么样?
老王伸手又摸出了一支烟来,眼望高原湛蓝湛蓝的天空:都是老熟人了,不是我老王不给二位面子。二位是代表谁来的,老王跟你们一样清楚。说实话,老王这么干无异于老虎嘴里叼食,风险大得很着呢,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二位也看到了我那已到成家年岁的娃,为啥迟迟没办婚事?还不是缺钱,买不了房子。成家成家,没有房子怎么也算不上一个家吧?这就是我老王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缘故,还不都不是为了孩子的婚事……这么办吧,就算是我老王拜托两位回去给你们的人说句好话,我只拉两年,拉过两年之后,等我儿子成了家,我就立马收摊子,再不染指你们的市场,怎么样?我老王说到做到。我在二位面前发个毒誓:如果到时间不收摊子,天诛地灭……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两个混迹江湖日久的主儿怎么能听不出来:就是说这鱼是拉定了没商量!作为鱼市地盘看护人的郭、于二人,被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入眼的半大小老头的倔犟和半点情面没给的绝情,气得一口气噎在胸腔里,半天没能吐出来……
在和老王谈崩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负责维持鱼市秩序的郭、于等人的首要事情,就是紧盯住那个小老头的一举一动,寻找那可供下手的机会。知道自己时时处在危险边缘的王善才可没有那么傻,他事事小心,时时注意,就是不给对方任何机会,让他们无处下手……
张世峰的调查,顺着时间的经脉,一点一点往回挑,寻找他需要 费了一些周折,张世峰找到了这两个人,赶紧从各方面找来人证物证,终于证明了在8月16日兰州爆炸案发生前后,他们两个就没有离开过西宁。也就是说那桩要掉脑袋的爆炸案与他俩无关,是别的人干的。那7月份他们在市场上晃荡意欲何为?两人一致交代,是于洪强召他们两人去的,去的目的就是收拾王善才……
可老王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就在这两个小子不怀好意地出现在市场时候,早有耳目通报给了老王:得小心点儿,来了两个找碴儿的……老王十分小心地对付着这已经迫在眉睫的危险,出出进进都是一帮子亲戚朋友跟着,手里常常也是拎刀提棍的。
经过几天的虚张声势,看到这伙人一个个已经做好打架准备,知道是真的不好惹。薛三、老四打了退堂鼓。于洪强和他的姐夫郭玉祥权衡利弊之后也认为,在这个市场上动手,闹出的动静怕是会大些。砸烂了的摊子收拾不了,怕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此后,于、郭等人再没有找过薛三、老四,也没有再听说他们找过谁,直到8月16日案发。两人听到这个消息时都说:于哥是个干大事的人。
在各路疑点指向鱼市中最大的利益团伙中的拳力组时,张世峰却遭遇到一层无法突破的雾霭,明明看着就在眼前,可走到跟前时,影像全无,一片空白…… 紧盯着的重点嫌疑人员全作鸟兽散 10月中旬,经多方调查,张世峰又找到了一个从外地回宁的年轻人“牦牛”。此人也是个混街面的角色,还有吸毒的恶习。针对西宁鱼贩王善才的爆炸案发生后,虽然发生在离西宁老远的兰州,又不是他干的,可此人总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害怕被提溜进去。思来想去,便来了个脚底抹油——开溜了。
这头高原“牦牛”之所以鬼胎暗怀,是因为王善才曾经是他要收拾的对象。倒不是他个人跟鱼贩老王有什么过节,但老王跟他的好朋友于洪强有过节。平日里受过于洪强不少实惠的“牦牛”,就想着能给他于哥做点什么事情,多少也是个回报,算是还个人情。所以在于洪强一次请他喝酒后,他主动说:那个姓王的,再不收拾他,你于哥在这市场上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于洪强一脸的忧伤,满怀的绝望,一个劲劝他喝酒。于洪强这十分逼真的做作,倒还真蒙住了这头混迹街面的“牦牛”,突然之间感觉他所依靠的这棵大树已摇摇欲坠。这棵树倒了,自己还真不知道哪儿去乘凉呢。那个害得于哥心情苦闷的家伙,是于哥的仇家,便是他“牦牛”不折不扣的仇家了。
不经意间,“牦牛”觉得自己和于哥的关系又贴近了一步,热血往头上直涌,胸脯一拍:于哥,这些年来你待兄弟不薄,用得着兄弟的,只管吭声。
于洪强深知此人性情鲁莽,十有八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又觉得不让这个五大三粗的兄弟去干点什么,既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此兄弟的这份热情,便拍了拍“牦牛”的肩膀:好兄弟,难为你的一片诚心了。只是这事已让老王那家伙搅和了,三锤两棒子只能坏事。事情了结不掉,还会惹出一身臊,只能从长计议。那边的事情,你知道就成了,暂时还不需要动作,需要的时候会告诉你兄弟的。不过,你跟前有信得过的、老王他们没有见过的人,倒可以介绍一个半个的,关键时也能派上用场……
这番话“牦牛”倒是一直牢记,时时上心替他于哥物色一个这样靠得住的兄弟。就在他东游西逛、四处寻找的时候,老王在兰州被炸的消息传来,“牦牛”高兴之余不由心惊胆战,佩服于哥真正是个干大事的主儿的同时,便自然想到事闹大了,和于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从西宁消失了。“牦牛”知道,像他这种有劣迹并且又和于哥关系这么密切的人员,自然是警察 可在外面悠逛躲避了一段时间的“牦牛”,又忍不住要往回窜。倒不是他多么思念这里的亲戚朋友,主要是让那蚀骨穿肠的毒瘾驱赶着往回走。在和西宁联系之后,得到的消息是他于哥风平浪静,警察不再抓得那么紧了。“牦牛”在“梦幻一口”的强烈勾引下,顾不得心中依然时不时泛起的惊恐不安,飞也似的回到了不久之前同样飞也似的逃离的是非之地……
在确实得到那“梦幻一口”之时,陶醉的滋味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他十分担心害怕的警察果然很准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当张世峰和专案民警们把这只野“牦牛”抓住并洗净之后,高原已是雪花飘飘的十月底了。一点一点敲掉外围明碉暗堡之后的张世峰和他的战友便向兰州的专案指挥部请示:是否可以动动于洪强、郭玉祥等人?
指挥部尚未作出决定,张世峰打算要找的那几个人却一夜之间在西宁消失了…… 高原落网 正如推测的那样:这几个在高原集体突然消失的监控对象,经过专案组侦查网络不间断、无缝隙的捕捞、搜寻,终于在他们侦查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他们渴望已久的线索:兰州发生的那起六死一伤的爆炸案,跟于洪强、郭玉祥及他们那个团伙有关,并且关系重大……
这天是11月13日。“8·16”爆炸案之后的第八十九天。一份来之不易、追寻已久、专案组各方都十分看重的证据。
猎取到这份期盼已久的证据后,各路情报的死穴相继被解开。那些想着要躲避警方视线的涉案人,在消失几个月后的12月,便一个一个从水底浮出……那悬在空中多时的警方捕捉铁网,等候着最佳时机的到来。必须将于洪强、郭玉祥两人同时抓获。张世峰将专案组的侦查员分成若干个监控小组,24小时不间断地紧盯住可疑点,要等那云开雾散最佳切入点的显现…… 路边房角,一辆悬挂着地方牌照的汽车,爬冰卧雪整天整夜蹲在那里,任高原寒风吹拂肆虐。零下二十度的高原寒夜,冰风刺骨透髓,冻得头皮阵阵发麻。有暖气的车内和车外刺人寒气的反差,让车内哈出的气,没多久便在玻璃窗上凝结成一层霜雾,看窗外便是模糊一片。担心暴露目标,不能将挡风玻璃一会儿摇上一会儿摇下的,侦查员无奈之下只能停掉暖气,直到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再打开车内暖气……苦熬一个又一个严寒之夜……
又传来一条他们企盼着的情报:重点嫌疑人郭玉祥的妻子,要给新购置下的一套住房安装一部电话机。
郭玉祥是鱼市爆炸案中警方 在将郭玉祥、特别是有关这部电话的所有关系捋顺了一遍之后,杜孜学、张世峰他们便设下一局:以安装电话的名义,堂而皇之入屋查看郭玉祥是不是躲藏在此,又以电信局安装电话的名义,将于洪强诱到此处。如果于洪强来这儿,郭玉祥又躲在此处,便里应外合,可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通过青海警方的协调,电信局方面的工作已经做通。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按设计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着。
远在矿山的郭妻接到电信局一个装机如果不在那两天装机,恐怕就要推到明年去了。要么就给你这一家先装上,顺利的话,也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们多长时间的。
郭妻说出自己远在矿山来不了的苦衷。
不要紧的,让一个你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带我们去也行啊。先把机子装上,有啥问题后面就好调了。
犹豫一阵子之后,身在矿山的郭妻还真是答应了。
郭妻想到的首选人物就是她的弟弟于洪强。于洪强接到姐姐的求援电话后,爽快地答应了。此时的于洪强已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中,警方之所以没有动他,就是受制于局领导那个必须“一箭双雕”的要求。
和姐姐一家平日里感情就好的于洪强接到姐姐的电话后,当即答应了下来。和电信局约好之后,第二天下午三点来到新房安装电话。
警方得到这条消息之后,无异于得到了战斗的指令,杜孜学、张世峰带领精干民警早早布置在楼房各主要进出口、楼梯通道。
下午三点多,于洪强拎着大包小包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楼下,拨了一个电话,站在院子里一个身穿电信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和于洪强接上了头。于洪强不知道的是,这两个身着电信局工装的装机员实际身份是专案组的侦查员。
潜伏在车里的张世峰看到从车边走过去的于洪强提拎着大包小包,便知道今天一定有戏——房子如果没有住人,拎这些大包小包有病不成?果然,上去后不久的侦查员便发来人在房子里的信号。张世峰带人立即往上冲。里应外合,瓮中捉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便将郭玉祥、于洪强两人制伏了。
随即,刘随安被专案组派出去的另一个行动小组,在西宁的一宾馆内抓获。
这天是12月14日。发案后的第一百二十天。 真凶在呼和浩特落网 一路风雪,从青藏高原的西宁马不停蹄地杀回兰州的几辆警车,早已是一身的冰雪污泥,穿过大雪飘飞的兰州城街道,悄然滑入兰州市公安局大院的时候,已是暮色朦胧……
兰州市公安局副局长黄大功、刑侦支队支队长胡静汉、副支队长黄小平和周建几位领导带着顶盔执枪的特警、刑警在风雪中迎住了那几辆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的警车,一个接一个的犯罪嫌疑人被特警队员夹在中间,押上刑侦大楼。
讯问连夜展开。重要犯罪嫌疑人于洪强是张世峰要拿下的对手。在一间讯问室里,张世峰递给坐在讯问椅上的于洪强一份盒饭,自己端起一盒大口吃起来,看样子很香……饭后的张世峰端过来一杯茶,闻了闻给于洪强:应该是好茶吧,是我们头儿给的,可能赶不上平时你们老板喝的茶……又递给于洪强一支烟:这可是真正的好烟,也是我们头儿给的,抽一支,可能赶不上你们老板抽的烟……
吃好—— 喝好—— 抽好—— 该交代了吧。 沉默——
半天的沉默,没有一点儿交代。
老侦查员张世峰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交锋五十多个小时之后,在张世峰刚柔相济的讯问组合拳的打击下,于洪强直挺着的脑袋终于耷拉了下来。
于洪强把自己手中那支燃烧到最后一口的烟猛地按灭在烟灰缸里,看着那缕从残存烟蒂中挣扎冒出、转眼即逝的青烟,有热辣辣的眼泪涌出。他把涌出的眼泪在胳膊上猛地擦了擦:张队,谈个条件,这事就是我一个人做下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们也就不要为难其他人了。如果不答应我的这个要求,就是打死我,你们也别想从我的口中得到一点儿东西……
张世峰从于洪强绝望的眼神中,分明看到陷于绝境中那种拼命地挣扎。张世峰缓缓地递出一支烟,嘴角含着笑意:有话好好说,只要是合乎情理的事,在法律容许的范畴内,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于洪强猛吸了一口张世峰给他的烟:那就好,败在你的手下,我服。我姐夫郭玉祥身体不好,这事跟他没啥关系,你们就放他一马吧。
如果经过调查,真正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那是不放也得放的。
他妈的都是那个狗日的姓王的给逼的,要不是有个那狗日的,哪有今天这些要人命的麻烦事来……我最最恨的是没把那个老狗日的给炸死……那事是我一个人干的,确切地说是我一个人让人干的——
这个人是谁? 是王立军。 住在什么地方?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 有什么联系的方式吗? 有一个电话……
王立军,河北保定人,30岁左右。人长得身高力大,看上去十分强悍。为人精明,非常讲江湖义气。
两人认识的时候是在年。当时从河北来西宁开饭馆的王立军,和常来此处吃饭的于洪强因脾气相投很快便成了朋友。可王立军运气不佳,所开的饭馆终因多种原因,不久之后便不得不关门了事。失去饭馆生意的王立军,便失去了生活的来源。他无颜拖着两只空空的手回到河北去见家乡父老,便滞留在西宁,找到在当地人熟路广的于洪强帮忙。颇讲江湖义气的于洪强二话没说,便在鱼市上给王立军找了个搬运活鱼的装卸工作。正是在此工作的这段时间,王立军认识了那个当时只是个零售鱼贩的王善才。
不甘于自己每天奔走在污水臭鱼之间的王立军,在市场上游走了一段时间后,看到各路商贩大包提小包装着的一捆捆花花绿绿的钞票,招引得他眼睛直放绿光:能捞上他一把,该是个啥滋味呢?穷得叮当响的王立军已经让缺钱的窘境逼疯了。
年5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谋划之后,王立军将一个替猪贩子老板运送生猪的卡车司机拉下了水,作为内应。5月22日,在内线司机送来次日猪贩子带有大量现金的消息时,王立军便带着一支仿真枪,躲藏在半路上,在卡车司机的配合下,打劫了那名倒霉的生猪贩子。案发后,西宁警方很快破获了这起特大持枪抢劫案,抓获了那名同案犯卡车司机,却没能找到王立军的点滴踪迹……
从那一天起,这家伙就从高原西宁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人理所当然地成了青海西宁警方网上追逃的重要案犯。可一直到年“8·16”爆炸案的发生,在西宁城再也没有谁见到过此人的身影。这名被西宁警方苦苦追捕的逃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在联合侦查组就此案进行调查时,虽然想到了和于洪强关系非同一般的王立军,却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种推断,只得放弃。西宁地面上的主要涉案人没有一个走出西宁,却发生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爆炸案,答案怕只能是一个,就是借用他人之手剪除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当西宁鱼市地盘遭受王善才的蚕食之时,负责“安全”的于洪强在尝试多种办法失败之时,便想到了他那位出逃在外的铁杆兄弟王立军。为了安全起见,本来就很少使用通讯工具联系的两人,在案发前的几个月再没有用过任何通讯工具。他们将联系沟通转移到了网上——真正是机关算尽。
在几次倾诉烦恼之后,欲擒故纵的于洪强终于达到了目的。王立军说:只是想替强哥出这口气,还一下欠了多年的人情,也算是帮强哥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看到王立军铁了心要为他铲除折磨他日久的心头大患,于洪强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老天有眼啊,当年无意施舍了几个小钱,谁能想到现在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怕诸葛亮他老人家在世,也只能掐算到这样了……
于洪强很快从卡上给王立军打过去了元,说是路费。8月5日,王立军告诉于洪强他已经和一个朋友来到兰州,等摸清王善才在兰州的活动情况后,伺机下手。
虽然王立军一再声明此行不为钱,但一天到晚谁又不是在为钱奔走?自己正在和王立军谋划的这起铲除竞争对手的狠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钱字。混迹于商道的于洪强心中最明白的一个理就是:在当今社会上最能驱动人、最有润滑功效、最能诱使人的就数金钱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驱使王立军加快速度,没几天便又给王立军的卡上打去了元。之后便窝在西宁一天到晚等消息。
时间过去一天又过去了一天……8月16日一早,来到市场上的于洪强猛然间听到他盼了多日的消息:老王在兰州被人炸了——炸得很惨啊——老王父子两人好像都死了……老王的老婆一大早便带着姑娘,哭哭啼啼往兰州去了…… 在核实自己所盼之事真的发生之后,于洪强心中真正叹服王立军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真汉子,又赶紧给王立军的银行卡上打去了元。
待被炸老王父子的惨状——子死父残,共一死六伤的消息通过可靠人士铆定之后,这起案件的幕后指使人于洪强兴奋的感觉散去之后,才开始后怕起来:这下可是把天捅了个窟窿……这么大的案子,警方怎肯善罢甘休?一旦事情败露,怕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得赔进去,并且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连串……太可怕了。想到这些,于洪强最后在恐惧的驱使下逃离了西宁……同样是在另一种恐惧的驱使下,又逃回西宁,最终落入警方张开已久的法网。
于洪强交代:在真正打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老王之后,自己可是一天安稳的日子也没有了。不知为什么,现实的情况和自己最初的愿望相差得是那么的遥远。打垮的是对手,可更彻底打垮,甚至毁灭的是自己。这可真正是害人又害己。
拿下于洪强的时候,已是晨曦微露的清晨。一支追捕重要犯罪嫌疑人王立军的车队,经市局领导批准,由刚刚出院、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大队长陈润泉带领着龚振海等战友,顶风冒雪,杀向内蒙古呼和浩特……
一路向北,12月17日黄昏,三部一身泥雪,挂着甘肃牌照的警车驶进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早有本地刑侦部门的战友迎候着他们的到来。呼和浩特市刑侦支队调集精干警力,早已整装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抓捕行动。
王立军的去向很快摸清:此人平日里混迹呼市赌场,靠看场子,出老千敛财。带着妻子,在此地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目前,王立军和他的妻子田某现租住在一招待所的房间,一切正常。
几辆警车鱼贯驶出呼和浩特市公安局的大门——
正在和妻子端着碗吃晚饭的王立军,见门被突然推开,走进来几个神情严肃的壮汉,其中一名亮出一个带国徽的证件:警察——
王立军一怔,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发了,咽下口中的那口饭,声音突然有些悲怆:老婆——这可能就是咱夫妻俩在这人世间最后的晚餐了,感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你跟着我受苦了,这辈子对不住的人除了父母就是你啊——
王立军的妻子目瞪口呆,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傻呆呆地看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他在说什么?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他到底犯什么法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直到许久许久之后,都没能彻底解开……
王立军一听讯问他的警察来自甘肃兰州,自然想到那个漆黑凌晨里那声惊魂裂魄的爆炸声、惨叫声……
我的报应来了。并且来得这么快。木呆呆回不过神的王立军的脑子让这样一个问题盘旋纠缠着:制造爆炸案我是为了人情义气,可现在坐在警察面前的我,又是谁出卖的呢?难道就是我舍生取义所为的那个人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仅不值得,简直是太愚蠢、愚蠢透顶了……这世上可有真正的义气?这世上可有真正的人情?这世上可有真正的弟兄?
一团接一团的疑云,铺天盖地,几乎淹没了他的灵与肉,几乎撕裂了他的灵与肉……坐在警察面前的王立军,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与肉已不受他的控制,正一块一缕地离他而去……崩溃的滋味是什么?
警察在问什么,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有听到……眼前一片空白……大脑一片空白……当意识重新回到他的脑袋里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在懵懂中醒来之时,待看到手上的手铐和看守他的警察时,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被警察抓了——
昨晚那几个问他话的警察再没有问话,在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看样子是要走了。果然两个警察将他押上一部越野警车:王立军,我们在市内转上一圈就走——
警车启动,一辆接着一辆,鱼贯行驶在呼市的城内,一圈下来之后,已行进到高速公路的路口:王立军,马上就离开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事、什么话要交代的?
你们能找到我,也就放不过那个人,早点给你们说了,也省得你们大老远还得跑上一趟。当时有一个小兄弟叫吴小东,让我叫上到兰州跑了一趟。不过他提前回来了,只能算知情人,后来的爆炸案与他没有啥关系。
车队立即回转市内——两地警方联手布网,将那名懵懂之中的年轻人抓获,一并押往案发地兰州。
告别呼市警方战友,三部警车沿高速公路飞速回返,车身两边腾起的雪浪泥流,透露着兰州刑警急切回返的心境……日夜兼程,终在12月19日驶进尘飞灰裹、冷风呼啸的兰州城。
兰州市公安局大门口,副厅长兼兰州市公安局局长姚远、副局长黄大功、刑侦支队支队长胡静汉等专案组领导,迎着寒风,等候着凯旋的战友——一路的风雪兼程,多少天的日夜苦熬,为的就是这胜利的凯旋。
王立军属那种砸开核桃就能见到仁的主儿。在押送他的警车驶入兰州市市区之时,他向带队的陈润泉大队长提了一个要求:队长,能不能让我再吃上一碗兰州的牛肉面?
陈润泉二话没有说,马上答应了下来。在吃了满满的一碗喷喷香的牛肉面之后,心满意足的王立军说了句话:感谢你们满足了我的请求,兰州的牛肉面真香啊……我媳妇吃上了没有?
放心吧,在隔壁包厢里,正吃着呢……
那就真正谢谢你们啦……王立军眼里涌出感激。
在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讯问室里,王立军痛快地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 年5月22日在西宁市抢劫了生猪贩子的四万多块钱之后,他便潜逃到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从此几乎和西宁方面断了来往。在好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跟有恩于他的于洪强取得了联系。鉴于自己属于警方追捕在逃犯,王立军是特别谨慎,一般联系都在网上进行。
在接下于洪强抛出的复仇绳索后,说干就干的王立军即在8月5日以到兰州索债为名,将他在呼市赌场结识下的小兄弟吴小东拉上,作为他在兰州的帮手。两人到达兰州后,便住进了火车站旁的一家小旅馆,白天睡觉,半夜出动,到张苏滩踩点,寻找下手的机会。他看到老王每次拉鱼时,都带着五六个人,加上卖鱼的一方,就是十多个,以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老王他们的对手。一旦强行动手,别说把对方修理成理想中的模样达不到,自己倒是十有八九被对方打成半脸瘫。
强攻无望,只能智取了。不见面,不贴身,真正打你们个半残,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才是真正的高明。想到这里的王立军,都不由得自己开始佩服起自己起来:这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要达到最大力度的杀伤,最佳的选择就是爆炸……
炸药属国家严格控制的物品,兰州市面自然没法弄到手。善于在这上面挖抓的王立军,竟然想到从射钉的底火上去收集炸药。一枚射钉就那么一点点的底药,王立军硬是捺着性子从那里一点一点抠,积少成多……正是这种炸药成分的特殊,让分析的专家们甚至想到杀手是不是来自南方的某个黑恶组织……
在这方面堪称自学成才的王立军,在那家简陋的宾馆里,没几天便用从兰州市场上买来的材料,捣鼓成了一个遥控式的爆炸装置。两人带着这个爆炸装置,半夜里找到一个僻静处试验了一下,火光闪出,轰的一声响过,水泥地面便被炸出一个坑。王立军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夜空,脸上闪出阴毒的笑:老小子,我就不信你的贱骨头比这水泥地还硬……
为了加大爆炸时的杀伤力度,王立军在制造新的爆炸装置时,特地加进了钢珠等物。制造杀伤力大的爆炸装置,本身就是件危险的活计,必须小心翼翼。稍有疏忽,火光突现,被炸得骨断筋离的就是那个制造者。这确实是一个耗时耗力耗神的活计。
当时跟着王立军来兰州转转,以为要上钱就能返回的吴小东,看到眼下王哥忙活的完全是另外的危险得很的活计时,心下便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惧来。特别是试验爆炸装置之后,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事情的危险确实非同一般,便有了脚底抹油的心思。待看到王立军买来一堆东西,每天不停点地用心捣鼓那个越来越有模样,个头比上次试验时大了许多的爆炸装置时,恐惧从脚后跟直轰脑门:我的天啊,这玩意儿响了,可是要人命的呢……自己来是想着跟着混个趟子,弄两个零花钱花花,可打死也不想卷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命血案。看着越来越成形的爆炸装置,怕再不走人就走脱不了的吴小东,借口家里来电话,说老父亲病了,得赶紧回去。
王立军虽然不愿意,可也找不出留人的理由,想想留一个不愿意留的人在身边,搞不好帮忙不成,反而会坏事,便痛快地给足了路费,让他一个人在8月10日走人了事。
爆炸装置造好之后,王立军将其装进一个从市场上买来的黑色尼龙提包。经过几天的踩点,咬准了王善才进鱼的时间点,便在8月15日深夜携带这个装有爆炸装置的黑色提包,来到张苏滩鲜鱼批发市场,潜身在那些进出忙碌的鱼贩子之中……
16日凌晨,当那辆挂着青海牌照,他已认死的白色跃进牌拉鱼车停靠在一辆大的运鱼车的旁边,车上的人下车方便,没有人注意之时,他赶紧将手中的提包放上跃进车驾驶室的顶棚上,然后悄没声息地没入黑暗之中,在20米之外紧张注视着这辆车的动静……
他看到老王的儿子王海宁爬上车厢,给拉鱼罐灌水,在驾驶室发现黑色提包,并提在手中,还好奇地将手伸进提包之内的关键点,王立军凶狠地按下了遥控起爆器……
一死六伤的特大血案,在兰州漆黑的凌晨,在张苏滩活鱼批发市场瞬间发生……
自己也没有想到爆炸威力这么大的王立军,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呆了半天:这下把事情做大了……
赶回宾馆,没等到天亮,王立军退了房子,跳上一列开往北方的列车,失魂落魄地逃离兰州。自此之后,为还一份人情,制造一起轰天血案之间的是与非激烈厮杀,在他那惊恐的灵魂中纠葛撕咬成一团,折磨得他日夜不宁,直到落进警方的追捕之网…… 双方鱼死网破 12月22日,兰州市公安局召开“8·16”爆炸案新闻通报会:备受社会各界 至此,这场涉及多人的鱼市争霸案,其结局是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判的判,真正是鱼死网破……谁是真正的赢家?谁都不是赢家。谁都是输家。不同的是输多输少罢了。如果争斗的双方在事前就知道是如此惨重的结果,还会不会绞尽脑汁、耗干心思去争来一场灭顶之灾呢?
案子破了,受害人王善才一家十分感激。年12月23日,即在甘肃、兰州警方宣布此案破获的第二天,受害人王善才和妻女抬着上面书写着“为民除害”的牌匾,身后跟着他们请来的太平鼓表演队,锣鼓喧天地来到此案的主侦单位——兰州市公安局大院,表达了他们对侦破此案的民警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没想到的是,没有多长的时间之后,这一家的感激之情,变成了一腔愤怒,矛头直指侦破此案的甘肃省公安机关。
受害人愤怒的原因是,在甘肃受到法律追究的只有实施爆炸的王立军、吴小东和策划此案的于洪强、郭玉祥等人,而其他西宁的参与者,特别是他们认为的那个渔霸团伙的其他成员,并没有受到应有惩处。他要让那些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家伙被绳之以法,摧毁那个想要消灭自己的渔霸团伙,让那些害人者也尝尝被打击的滋味。可当王善才将自己的这种想法向有关职能部门申诉时,明显感到这里面存在的困难和阻力……
痛感无望的王善才在他人的指点下,专门购买了一面国旗,在国旗五星的左面贴着一张特制的控诉书,黑底白字:“8·16”恐怖爆炸案受害者。在国旗的右下角,贴着一张他儿子被炸得惨不忍睹的放大头像。王善才带着妻女,头顶着这张特殊的喊冤状纸,在甘肃、青海两省,兰州、西宁两市的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及公、检、法鸣冤告状,要求惩处炸死他儿子的西宁鱼市的黑社会……
“8·16”爆炸案本身就受到高层领导的重视,爆炸案之后受害人、受害人家属身披国旗、头顶诉状上访,同样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重视,批示彻查此案。经两省政法部门协商之后,便将此案从兰州市、甘肃省政法机关,移交到青海省的政法机关,进一步深挖细审,肃清余罪……
青海、西宁警方在上级党委、政府部门的支持下,彻查了此案,在打黑除恶的旗帜下,将那个盘踞西宁鱼市多年的团伙彻底摧毁。因此案涉及人员多,事件复杂,几经周折,终在两年之后的年10月25日,才由西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涉嫌此案的一干犯罪嫌疑人进行了一审判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的规定及解释,西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王立军等十人判决如下:
被告人王立军犯爆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抢劫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元。数罪并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元。
那个跟着跑了一趟,知情不报的吴小东犯爆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被告人刘随安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九年……
被告人郭玉祥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八年……
被告人于洪强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九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
紧随其后的被告人李某、庞某、马某等五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四年、缓刑等长短不同的刑期,他们因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西宁中级人民法院同时判决王立军、吴小东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善才经济损失人民币.67元。
此案从发案到移交到补充侦查再到审判判决,历经两个春夏秋冬,真可谓一波三折。尘埃落定之时,那些终日为利而奔走的人们,是不是在逐利之时,还得看一看脚下是不是有陷阱,眼前是不是有风险,买卖是不是值得用身家性命去拼搏赌注呢?
趋利避害,蚁蝼天性,何况人乎?
仅此一点,此案确可借鉴。
注:本文源于网络,请仅当故事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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